半個小時后,小夢才重新進來會客廳。
從華韶的介紹里,許一山得知這間會客廳是周文武專門用來接待政府官員的,一般人不得隨便出入。
當時許一山隨口問了一句,“來的官員多嗎?華局以前來過?”
華韶沒直接回答他,只是訕訕笑道:“我確實來過幾次,不過都是陪人來的,我還沒資格可以單獨造訪這里呢。”
許一山覺得華韶說得有點離譜了,他堂堂一個國土資源局副局長,還沒資格單獨造訪,那么,來這里的客人身份究竟會高到什么程度?
小夢一進來便滿臉堆笑,她誠懇說道:“三位領導,今天中午就在這里用餐。我剛才已經交待下去了,工作餐,領導們不會介意吧。”
華韶當即表態,“好啊好啊,小夢你辛苦了啊。這么大一座別墅,你一個人管,沒兩把刷子還真管不過來啊。”
小夢淺淺一笑,“華局過獎了,其實我沒做什么,都有人做的。我就咋呼幾聲,耍個嘴皮子。”
許一山沒心情聊天,他徑直問:“周總什么時候回來?”
小夢想了想道:“估計還得一兩天吧,具體時間我也不敢肯定。許指揮長你有什么想說的,跟我說也一樣啊。等周總回來,我轉告他也行。”
許一山笑笑沒作聲。他覺得沒必要與眼前這個女人說要征收烏雞山土地的事。
倒是華韶,趕緊說道:“許指今天來拜訪周總,是關于云軌項目征收烏雞山土地的事。”
華韶似乎還不過癮,解釋道:“云軌項目總站規劃在烏雞山這一片。以后,這里就將變成車站了。整個烏雞村都將在拆遷范圍之內。”
小夢面無表情哦了一聲。
華韶興致勃勃道:“現在只要土地被征收,房屋被拆遷,轉眼間都會變成土豪啊。”
他端詳著四周感嘆道:“周總的豪宅,這個拆遷怕是要點錢才能辦到。”
許一山不得不出聲攔住他,“華局,現在還不到拆遷層面。”
他是在暗示華韶,少說幾句不會死。
華韶話多,偏偏劉毅惜字如金。從進門到現在,幾乎沒聽見他說過一句話。
他與小夢也顯得不熟,兩人目光相視時,劉毅都會客氣含笑頷首。
聽說周文武不在,許一山就沒了想留下來吃個工作餐的欲望。
小夢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,客氣邀請他四處隨便走走。
許一山覺得走走也好,坐在屋里憋氣,四處看看還可以拿周文武的別墅與封由檢的白蓮別墅做個比較,看看到底誰更勝一籌。
從外觀上看,封由檢的白蓮別墅顯然不能與周文武的別墅比。至少,在面積上就無可比性。
白蓮別墅倚水,周文武烏雞山別墅靠山。這一山一水的別墅,風景自當不用多說。
出了門,許一山并沒在別墅內轉,而是徑直出了大門。
來的時候,他已經注意到了,隔著別墅大約幾百米遠的地方,就是一個村子。如果沒猜錯,應該就是烏雞村了。
一千多人口的烏雞村,顯然是個大村。
眼前這一片似乎一望無際的土地,都歸烏雞村所有。
烏雞村因烏雞山而有名。傳說烏雞山上有一只萬年神雞,通體烏黑發亮,全身無一根雜毛。其鳴聲整個衡岳市區都能聽見。
有人說,曾親眼見到烏雞拉屎,屎掉地上,便變成一粒粒金豆子。
見過烏雞拉屎的人后來也真發了財,不知是不是撿了烏雞屎變成的金豆子。
有年發大瘟,死人無數。但烏雞村卻無一人死亡。據說是因為神雞的守護,神雞每日一鳴,驅散了瘟疫,讓烏雞村村民在那場人心惶惶的瘟疫中安然無事。
前朝時,地方富豪紳士捐錢在山上修了一座烏雞廟,叫“神雞廟”,香火一直很旺盛,甚至可媲美五十公里開外的衡岳名山。
進村沒多遠,許一山迎面碰見一老頭,肩上挑著一擔菜。或許是菜太重,老頭的臉憋得通紅,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。
許一山喊了一聲,“老鄉,歇歇吧。”
老頭還真將擔子卸下來,拿眼將許一山打量了好一會,遲疑著問:“你們是干部?”
許一山微笑道:“我們不是什么干部,就是過來玩的。老鄉,你這一擔菜,能賣一百多塊吧?”
老頭笑笑,“菜不值錢。如今的菜,狗屎一樣的。”
華韶連忙掏出一盒煙來,撒了一根給老頭。
老頭將煙接在手里,看了好一會咧開嘴笑道:“還說你們不是干部。不是干部誰抽得起這樣的好煙?我認得出,這個煙要一百塊錢一包。我這一擔菜,還頂不了你一包煙。”
老頭將煙放在鼻子底下使勁嗅,嘆口氣道:“我們烏雞能抽得起這樣煙的人就只有周老板了。”
許一山對煙不熟,但也知道華韶掏出來的這包煙目前是衡岳市最高檔的煙之一。一根煙價值五塊。
社會上流行一種說法,買好煙的人都不是抽好煙的。抽好煙的人都不買煙。
華韶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四千塊,他的工資顯然不足以支撐他抽這樣名貴的好煙。
看許一山在看他手里的煙,華韶連忙解釋道:“昨天我一個外甥從外地回來了,買了一條煙孝敬我。”
華韶不解釋反而沒事,一解釋,卻生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尷尬了。
劉毅突然在一邊開口說道:“華局,你外甥沒回來的時候,好像你也一直抽這種煙。”
華韶尷尬不已,故意裝作去給老頭點火,借此化解尷尬局面。
老頭吸了一口煙后,沒見著煙從鼻孔或者口里吐出來。看來,他是將煙完全吸到肚子里去了,一絲也不想浪費。
許一山心思不在華韶的煙上,煙好壞與他沒任何關系。管他是外甥送的,還是其他門路來的。
他客氣地問老頭,“老人家,你們種菜一年可賺多少錢啊?”
老頭想了想,搖搖頭道:“這能賺多少錢啊。過去土地分個我們私人,還能多賺一點。現在土地都不是我們私人的了,賺了錢除了交租金,剩不下幾個。”
許一山驚異地問:“這土地怎么不是你們私人的呢?”
老頭嘆口氣道:“過去是,后來周老板搞了個土地流轉。把土地都收歸到他一個人名下去了。我們現在想要種菜,就得從周老板手里租地。所以,你看我們村的年輕人,還有一個在家種菜的嗎?都去市里打工去了。”
許一山哦了一聲,問道:“土地流轉,應該是周老板先給你們租金吧?”
老頭嘿嘿地笑起來,“周老板說,土地是集體所有的,這筆錢是集體收入,歸集體所有。”
老頭說完,幾口將煙抽完,挑起擔子,頭也不回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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