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此刻,太子朱標心里都快要氣死了。
混賬!
雄英這個兔崽子,祭拜外公常遇春甚至是徐達大將軍都情有可原,可這孽子竟然要去祭拜自己的陵墓?
莫說大明朝,縱是歷朝歷代,也沒人干出自己跑去祭拜自己的混賬之事啊!
孤怎么就生出這么一個犟種?
他心里越想越氣,忍不住凝眸看向了朱壽,咬牙切齒地罵道:“兔崽子!”
“今日可是你奶奶的十年大祭,如今還是在你奶奶的享殿……”
“你這孽障莫逼孤當著你奶奶神位的面,把你吊起來抽!”
“把話給孤重新說一遍!”
一旁的朱元璋心里也是氣不打一處來,皺眉說道:“大孫子,什么叫去祭拜你老丈人?”
“忘了咱跟徐達乃是結拜兄弟?”
“你在這降誰的輩分呢?”
見朱元璋父子陷入暴怒,晉王朱棡、燕王朱棣、淮王朱允熥對視一眼,臉色尷尬極了。
好端端的,惹這兩位干啥?
這不是活活給自己找罪受嗎?
倒是此時的朱壽,臉上絲毫不見懼怕之色,反而搖頭晃腦地道:“老頭子!”
“這話您老說得就不對勁了!”
“徐爺爺是您結拜兄弟,可也是孫兒的老丈人啊,祭拜豈不是理所應當?”
“再說,孫兒要降也是降老丈人的輩分,怎么舍得降您老的呢?”
說到這,他還不忘看向太子朱標,擺手說道:“哎呀,混賬老爹,孩子只是去自己陵墓看一眼,又不是躺里頭,怕個甚?”
“正好,孩兒看看此陵還可不可用……”
“等孩兒百年之后,順手也就葬入此陵,在此陪著你和娘親,順便依舊在老頭子膝下承歡,豈不美哉?”
聞言,朱標臉色一黑,沒好氣地罵道:“兔崽子,你還敢糊弄老子?”
“你百年之后,那定是以皇帝之尊駕崩,依禮法自葬一陵,跟孤擠一個地方算怎么回事?”
“還是說,當著你奶奶的面,你這孽障死活不打算當皇帝?”
朱壽頓時翻了個白眼,撇嘴說道:“老爹,看你放的這屁,孩兒建造陵寢不要銀子啊?”
“動輒兩三百萬兩銀子出去了……”
“費那銀子干啥?”
“再說,孩兒縱是死了,也要陪著老頭子,干你何事?”
說到這,他忙是挽住朱元璋的手臂,眨了眨眼,乖巧地道:“老頭子,您老說是對吧?”
咦?
雄英竟然死后也想陪著咱?
孝!
孝順吶!
朱元璋頓時轉怒為喜,眼中的寵溺都快化了,老懷欣慰地道:“好好好!”
“咱的大孫就是孝順吶!”
“標兒,你退一邊去,莫要攔著咱大孫去東陵!”
朱標一下急了,忙道:“爹!”
“絕不可開此先河啊!”
“這兔崽子葬入東陵,后世之君怎么辦?”
“這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,朱元璋便揮手打斷了話頭,笑呵呵地道:“咱大孫既有此孝心,那就聽咱大孫之言!”
“大不了,此事到雄英一朝為止,后世之君駕崩,愛埋哪埋哪!”
“咱有大孫陪著就夠了!”
朱標臉色一滯,錯愕極了。
爹!
您老不愛孩兒了嗎?
當著娘親的面,您老也這么偏心眼?
至于一旁的朱壽拱了拱手,笑嘻嘻地道:“老頭子,還得是您老最對孫兒好啊!”
話是這么說,心里卻長嘆了一口氣。
洪武皇帝朱元璋,再造華夏,立下千古功績!
然,駕崩之后,入葬孝陵,身邊唯有馬皇后和太子朱標相陪,大明歷代君王,皆葬于北平!
可想而知,這位老人離世之后是何等的孤寂!
既是如此,自己死后,也不妨葬入東陵,永遠陪著這位老人萬萬世!
而且,建造一座帝王陵寢耗費何其大也?
既然都有現成的陵墓,那費那銀子干嘛呢?
見父皇應下此事,朱標長嘆一口氣,道:“也罷也罷,孩子大了,管不了了!”
“記住,莫要讓文武百官、尤其是文官御史看到你祭拜自己的陵寢,否則孤抽不死你!”
“去吧!”
“孤和你爺爺留下,跟你奶奶說會兒話!”
接著,他便看向了一旁的朱允熥,說道:“軟蛋弟弟!”
“走吧!”
“隨大哥去祭拜娘親!”
“是,大哥!”
說罷,兄弟二人并肩而行,邁步走出享殿,一路來到東陵。
東陵,位于紫金山南麓、孝陵之東,乃太子朱標、太子妃常氏之陵。
這座陵墓的禮制規格,皆是相同的圖紙、材料,只不過氣勢稍遜一籌,雖是照孝陵小了一號,可一切布局,皆乃不折不扣的帝王規格!
古往今來,太子陵寢規制不輸帝王陵寢,獨此一份!
由此,可見洪武皇帝朱元璋的愛子心切!
沿著神道而行,穿過重重門戶而入享殿,映入眼簾的是一方石桌,其上擺滿祭品,琉璃燒制而成的焚帛爐中,正燃火焰。
享殿之內,常氏神位供奉其中,香火繚繞。
眼看兄弟二人并肩而來,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女婢頓時瞪大雙眼,邁步上前,恭敬行禮:“奴婢明月,拜見太孫殿下、淮王殿下!”
朱允熥眉頭微皺,堂堂藩王之尊,竟是不敢怠慢,忙問:“你是……父親說的那個娘親身邊的貼身女婢明月?”
聞言,明月趕緊說道:“回淮王殿下,奴婢正是明月!”
“太子妃離世之后,奴婢便請旨來東陵伺候太子妃……”
說到這,她面上帶著尊敬之余,也露出如姨娘看到自家子侄的寵溺,喃喃感慨道:“一晃多年,想不到太孫殿下和淮王殿下,都長這么大了啊……”
望著明月的面容,再看了看一塵不染的享殿,朱壽拱了拱手,正色道:“這么多年,辛苦明月姨娘了!”
“小侄此來,是帶允熥祭拜娘親陵寢!”
明月頓時嚇了一大跳,忙擺手道:“太孫殿下折煞奴婢了,奴婢乃賤籍,豈可擔得起殿下一聲姨娘……”
話剛開口,朱壽搖了搖頭,端正說道:“明月姨娘擔得起!”
“姨娘莫要推辭了!”
明月面色激動,連忙行禮:“奴婢,萬謝殿下垂憐!”
“殿下,請上香……”
朱壽接過明月遞來的貢香,也不含糊,微撩太孫袞服,帶著朱允熥轟然下跪,端正叩首:“娘!”
“孩兒和允熥來看您了!”
“娘親萬安!”
這一刻,兄弟二人叩首行禮之后,心緒翻涌!
尤其是朱允熥,恍然抬頭之余,灑然淚崩!
在他看來,這世上,除了大哥之外,沒人可以理解他朱允熥心中的苦!
他一出生,娘親常氏便難產而死,他活得這十幾年,都不曾親眼看到自己娘親的音容相貌!
思娘之苦,恐一輩子不得解!
而此時,一旁的朱壽感受到他的情緒,沉默了幾下,忽然輕輕哼唱:“世上只有娘親好……”
“有娘的孩子像塊寶……”
“投入娘親的懷抱,幸福少不了……”
“世上只有娘親好,沒娘的孩子像根草,離開娘親的懷抱,幸福哪里找,幸福哪里找……”
他的輕哼,如泣如訴,響于整座享殿。
一瞬間,女婢明月灑然淚崩!
太子妃!
您的孩子們來祭拜您了!
您看到了嗎?
ps:愿天下母親,萬世萬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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